明军连夜撤出了塔山堡,一把火将塔山屯粮烧了个一干二净,这些后金来不及运走的十五万石粮食全部付之一炬,半点不留。
孙越陵这样做是冒着一定风险的,指不定有些人就会上本参他糜耗军粮,但他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些粮食要从塔山运到宁远,那要耗费不少时间,没等粮食运完,后金的铁骑就到了,那时还是便宜了敌人。
既然运不走,自然不能留给敌人,若是他们这支军队成了护粮队的话,那么攻守之势互换,他们反而会成为后金的靶子,大违他们游击战术的本意,所以将粮食毁掉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将来也许有人会参劾他,说他宁愿毁掉军粮也不将这些粮食运回宁远,但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将来的事留到将来再说。
夜色漆黑之中,明军朝着弘螺山方向进发,于天色放亮时分进入了弘螺山区。
他们这一次进入山区仍是按照以往部署,所有人都是轻装简行,当然他们也从塔山带够了足够的粮食,这些粮食起码够他们吃上好半个月。
弘螺山山势并不算特别陡峭,但胜在山峰错落,连绵不绝,从北往南一直延绵十数里,莫说几千人,就是上万人一头扎了进去,若是想找到他们并将他们彻底消灭,无疑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明军从南面进入山区,在军中熟悉此处地形的老兵指引下,进入了山区中的一个腹地,就地扎营安顿下来。
孙越陵的想法很简单,眼下不足以和后金正面争锋,凭这点兵力去救锦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能采取灵活机动的战术来对付敌人。他们孤军悬于辽左,袁崇焕又不会派兵前来支援,而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回去,所以,只能暂时找个栖居之地立足。
多亏了辽西走廊上还有这么一大片山区可以供他安身,弘螺山范围广,树林密,乃是一个绝佳的隐蔽之所。
全军连日奔波已是人困马乏,孙越陵下令全军休息一日,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到了第二日,全军兵士基本恢复了气力,并且斥候还将整个弘螺山附近的情形打探的一清二楚。
弘螺山由于地处大明边墙之畔,西北面就是蒙古哈喇慎部的地界,东南面就是辽西走廊,所以这一带向来人迹罕至,树林茂密,简直就是一个未开发的原始深林。
山麓的北面,也就是通往锦州的道路上,靠近女儿河的地方,有两座明军的堡垒鼎足而立,分别是大福堡和大兴堡。
据斥候探得,眼下这两座堡垒已被后金占据,戍守明军已经逃得不知去向,他们若要前往锦州,非得从这两座堡垒的范围内经过不可。后金显然也对这两座堡垒掉以轻心,并没有派出大队人马驻扎,守卫这两座堡垒的只有一个牛录的战兵,加上伪军也就一千人不到,以他们目前的战力可以轻易将这两座堡垒拿下。
所以,只要拿下这两座堡垒,就将打开通往锦州的通道,从此往来无阻,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占据对敌主动权。
按照历史的发展,皇太极最终还是要分出主力部队前去攻打宁远的,并在宁远城下遭到了袁崇焕的全力反击,如果事态仍是如此的话,那么他们便大有可为。
因为后金留守围困锦州的兵力不会太多,只在二万人左右,光是锦州城中的兵力就不下于三万,再加上他们这支随时可以从敌人侧翼发起突袭的精锐,完全可以给锦州城下的敌军造成严重打击。
其实这几天来,孙越陵也思考了许多,因为他发现,传说中不可一世的后金八旗并非不可战胜。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明军见到了后金军就仿佛见到了催命恶鬼般,往往不战自溃,仓皇而逃?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以他现在对大明朝局和天下事态的把握,总结出了几点原因:
第一,明军战略部署往往失误。其实,明军的战斗力根本就没有跌落到不能与后金一战的地步,无论是万历朝时四路兴师还是辽阳城下的川浙联军,都让后金感到极大的震撼,见识到了明军的真正实力。
这些都是明金的精锐之师,无论是杜松还是刘綎都是百战之将,却由于内部互相掣肘,难以协调配合才导致了萨尔浒大败。至于辽阳之战,川浙联军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前去迎战后金,纵然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仍然给后金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后金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全歼了这支联军。
第二,明军内部掣肘太严重了。广城之战就是非常明显的例子,王化贞和熊廷弼的不合直接导致了各军互不配合,最后被后金轻易取得广宁。别说以前,就拿现在来说吧,他孙越陵经略辽东,负责全辽军事,但如果袁崇焕不配合的话,他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就算有再好的部署和决策也无济于事。
就是崇祯朝决定大明和后金最终命运的松锦之战,本来按照洪承畴的部署,明军稳打稳战,布下阵势,就是耗也能将后金耗残,可负责监军的张若麒却一再怂恿洪承畴出战,导致洪承畴的战略计划流产,在缺粮缺支援的情况下败给后金。
第三,辽东军镇养寇自重,却成了养虎为患。辽东军镇将门纷纷打着养寇自重的主意,一边放纵后金崛起一边中饱私囊,后金越是强大,他们越会收到朝廷的重视,这不,果然明廷花巨资打造起了关宁防线,更是让他们个个肥的流油,成为了一方军阀。
可没曾想到,他们在大发横财的同时,后金也在他们的放纵下迅速崛起,并越来越强大,直到八旗战力足以与明军争锋,甚或超过了明军。令人可恨的是,就是到了这个时候,辽左军镇还在做着白日梦,不愿去正视眼前的问题,或者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改变了,后金已经变得超乎他们想象的强大,已不是他们能够正面抗衡得了的。
辽左军镇自己干不过后金,也不愿看着友军获胜,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朝廷留着他们还有何用?
于是乎他们在其它军镇客军和援军来辽作战时,总是阳奉阴违,拖他们的后腿。宁可放着客军、援军去送死,也不愿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有的时候更过分,往往两军对阵,还没开打,或者说刚一开打,他们就扯呼逃跑,把友军的侧翼卖给了敌人,导致全军崩溃,友军覆灭。
孙越陵想到这里就痛心疾首,他以前对这些传闻还只是将信将疑,如今到了辽东,才总算见识了到了这些辽左将门的“厉害”,就好比日前一战,如果不是吴襄这个狗日的率先逃跑,也许正蓝旗就元气大伤,全军覆没了。
正在思虑之时,燕南天来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在一株老树下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块干粮,道:“大人,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半天没吃东西了。”
孙越陵接过干粮,咬了一口,感觉味如嚼蜡。
这是一块干巴巴的烙饼,是用粗粮和大豆做成的,比他平时吃的差了太多,简直有点难以入口。
燕南天道:“委屈大人了,军中伙食太差,也只有靠这个来充饥了。”
孙越陵一笑,道:“没事,袁崇焕对我们毕竟不薄,现在我们起码还有的吃不是,总不要靠自己去筹措粮食。”
燕南天陪着他笑了笑,道:“大人,接下来我军打算如何行动?是不是把大福堡给拿下?”
孙越陵狠命咬了一口大饼,道:“不着急,我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看看情况?”燕南天很是不解。
孙越陵微微一笑,故作高深莫测状,道:“如我所料无误,皇太极将会率领八旗精兵南下,首当其冲就是要再次攻取塔山,紧接着便挥师直逼宁远城下。”
“什么?皇太极要去攻打宁远?”燕南天一脸难以置信。
按道理来说,皇太极首先要将锦州城攻破,然后才有可能进逼宁远,要是他绕过锦州,长途跋涉去打宁远的话,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两座堡垒之间?要是锦州的赵率教此时出城野战的话,他们岂不是要两面受敌?
孙越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南天,你是不是以为皇太极不敢这么做?”
燕南天皱着眉头,道:“我觉得这似乎不太可能。”
孙越陵加重了语气,道:“我可以向你断言,皇太极一定会去攻打宁远。”
他能这样说,完全就是凭着后世的记忆来断言,因为如果按照历史原本轨迹发展,皇太极久攻锦州不下,心中恼怒,一气之下便去攻打宁远泄愤。而按照事态的走向来看,似乎偏差不大,所以他才把话说的这么满。
燕南天犹豫了一阵,才道:“如此真是如此的话,我军该如何行动?”
孙越陵冷冷一笑,道:“届时,就是我们援救锦州的机会,务必要让敌人在锦州城下栽一个大跟头。”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