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本王贪生怕死,是形势所迫,本王不得不暂时离开天津,到东北去布置求援大事。”
“至于原因嘛,想必你们也很清楚,目前在盛京辅政的五王爷和七王爷都不懂洋务,曹毓瑛曹中堂也从来没有和洋人打个交道,唯一有洋务经验的桂良桂中堂又已经不幸病故,整个盛京朝中,就没有一个洋务长才。要想顺利向罗刹人借来兵马洋船解救天津,还不被罗刹洋人敲诈勒索,就非得本王亲自出马不可。所以没办法,本王只能是暂时与诸位离别。”
“……请诸位大人放心,本王绝不会一去不返,去到盛京后,本王会在第一时间向罗刹人借来兵马救援天津,吴逆贼军上次是打败了罗刹舰队不假,可吴贼那次也是精锐尽出,还是被罗刹人打到了大冶才勉强取胜。所以各位放心,本王这次只需要借来五六条洋人的火轮船,再加上几千罗刹精兵,就足够大败天津城外的吴逆贼军,把你们救出苦海!”
“……好,时间不早了,本王也该和你们告辞了,请各位大人和各位将军好生保重自己,耐心等候本王的救兵到来,到时候我们再把酒言欢,共叙别情。”
扔下了一番冠冕堂皇的演说后,鬼子六还是抢在吴军引水围城之前,在深夜里乘船向大沽口开溜了,把天津城的防务甩给了倭仁和陈国瑞这两名文武重臣。临别时,很清楚自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的鬼子六还又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拉着陈国瑞和倭仁的手哽咽说道:“能等得到罗刹人的救兵当然最好,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你们也可以为自己考虑。放心,本王不会怪你们,因为本王很清楚,你们已经尽力了,也是本王对不起你们。”
哽咽说着,鬼子六还流下了动情的泪水,让性格耿直的陈国瑞万分感动,赶紧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坚守天津等待增援,那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向吴军投降。倭仁也流着眼泪保证一定给陈国瑞打好下手,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心里却嘀咕道:“王爷啊,你的话倒是说得漂亮啊,什么实在撑不下去可以为自己考虑?我前几天才帮着你们涮了吴贼一把,还敢再为自己考虑不?江忠济和曾国荃这些吴逆狗贼,可都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啊。”
连哄带骗的诓着手下文武替自己守卫天津后,鬼子六赶紧登上了船,在一些绝对靠得住的家生奴才和御前侍卫的保护下,连夜逃向了大沽口方向。结果也还好,虽说路上鬼子六的坐船被吴军巡逻斥候发现,对着他的坐船开枪阻拦,还紧急出动了几条小船追击,然而靠着家生奴才们的舍命保护,还有上游顺水的先发优势,鬼子六始终还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大沽口,获得了大沽口守军的帮助和掩护,成功摆脱了吴军小船的追杀。
再接着,鬼子六又在第一时间登上了海船,天还没亮就迫不及待的驶向了东北,十分顺利的在锦州蚂蚁屯登岸,然后又走陆路一路直奔现在叫做盛京的沈阳城,终于在离开天津后的第六天中午时分赶到了沈阳城,并在第一时间赶来现在叫做盛京皇宫的沈阳故宫求见慈安和慈禧,也迅速获得了慈安和慈禧的召见。
一年多没见面,重新见到小叔子时,比较重感情的慈安倒是眼泪汪汪,刚一见面就向鬼子六嘘寒问暖,关心鬼子六的个人情况。慈禧却是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就问道:“老六,前日你派人禀报说吴逆贼军兵犯天津,你不在天津城里守城,怎么回盛京来了?天津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吴逆贼军攻破了?”
“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鬼子六唉声叹气,先是把天津大战的前后经过大概说了,然后才又解释道:“二位太后恕罪,臣弟原本也想留在城里坚守,与天津共存亡,无奈天津众文武不从,都要臣弟赶紧返回盛京与洋人联系,借来洋兵解救天津之围,臣弟再三推辞不过,这才含泪离开了天津……。”
“这么说?天津城已经注定保不住了?”慈禧有些粗暴的打断鬼子六,同时在心里鄙夷道:“少给老娘来那套虚的,是天津文武逼里回来的,还是你贪生怕死自己跑回来的,老娘心里清楚得很!”
“如果借不到洋人兵马去救,就肯定保不住了。”鬼子六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道:“臣弟离开天津城时,吴逆贼军正在抓紧抢筑围城堤坝,掐算时间,如果吴贼动作够快的话,四五天内,吴贼就有可能引水围城了。”
慈禧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慈安则抹起了眼泪,又开口问起天津城里的清军文武情况,然而不等鬼子六回答,慈禧却又抢着说道:“老六,天津已经是我们与外洋联络的最后港口,你离开了天津,我们还怎么向洋人求援?”
“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向罗刹人求援了。”鬼子六垂头丧气的回答,又赶紧补充道:“而且现在唯一可能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也只有罗刹人了。在天津的时候,臣弟也曾尝试着向英夷、法夷和花旗国等诸国洋夷求援,可他们除了漫天要价之外,根本毫无诚意帮助我大清朝廷,立场都很偏向于吴超越那个逆贼。其中普鲁士的洋夷甚至还直接劝我们大清朝廷向吴超越逆贼投降,要皇上禅位给吴超越那个逆贼。”
慈禧听了再度叹息,很是无奈的向慈安说道:“姐姐,是不是把吴超越逆贼送来的那个东西,交给六弟看一看?”
慈安答应,当即让安德海取来了吴超越两天前才派使者送来的劝降书信交给鬼子六观看,结果仔细看完了吴超越随信附上的与沙俄公使热梅尼的交谈记录时,鬼子六马上就变了脸色,想都不想就吼道:“奸计!这是吴超越逆贼的奸计!这份谈话记录不是他伪造的,就是他故意套罗刹公使的话,骗着那个热梅尼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不是奸计,是阳谋。”慈禧淡淡说道:“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罗刹国一直都比较向着我们,不是安什么好心,是贪图我们大清的土地,罗刹人只要有机会,肯定会把我们连皮带骨头吞了。吴超越那个逆贼如果在谈判桌上做出让罗刹人满意的让步,罗刹人也会马上卖了我们,甚至亲自出手把我们拿下,送给吴超越逆贼做请好之礼。那个叫热梅尼的罗刹公使,在吴超越逆贼面前不过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而已。”
鬼子六哑口无言,因为以鬼子六的聪明才智,也早就明白沙俄方面支持满清朝廷是没安什么好心,除了有机会肯定会把满清朝廷一口吃掉外,吴超越那边开出的价格只要合适,沙俄方面也绝对能满清朝廷卖得连裤子都不剩。这时,慈安也终于开口说了些正事,道:“老六,你再细看一看吴超越逆贼的书信,你觉得可不可信?”
“东太后,难道你想接受吴超越逆贼的招降?”鬼子六大惊反问。
慈安没点头,但也没否认,只是抹着眼角说道:“非是哀家怕了那吴超越逆贼,是大清江山已经到了这地步,大清朝廷光复江山社稷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相反还连东北龙兴之地都有可能保不住,所以哀家不得不为大清的将来着想。那吴超越逆贼虽然可恨,可他一直遥尊皇上为君,始终以臣下自居,提出的条件也不过是让哀家和妹妹不再垂帘听政,让六弟你和五弟七弟他们……。”
“嫂子,千万别被吴超越逆贼的惺惺作态给骗了。”鬼子六赶紧磕头打断,说道:“吴超越逆贼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篡位自立,不过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也是给耆龄、长庾和劳崇光之类的无耻叛徒一个台阶可下,二位嫂嫂如果上当,把皇上请回关内,让吴超越逆贼摄掌朝政,那么多则三年,少则两载,吴超越逆贼必然效仿曹丕、司马炎和杨坚之流,逼着皇上擅位给他。”
说到这,鬼子六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吴超越逆贼顾忌他的虚伪名声,不肯篡位,他的部下也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大清朝廷,必然会逼着吴超越逆贼黄袍加身,因为只有吴超越做了皇帝,他们才可以确保荣华富贵,不必担心我们大清朝廷将来找他们秋后算账。所以臣弟认为,不管吴超越逆贼在书信里说得多好听,都绝不能相信,一旦轻信了他的承诺,将来必然悔之不及。”
“那可怎么办啊?”慈安又抹起了眼泪,哭泣说道:“吴超越逆贼不能信,罗刹洋鬼子也不能信,我们大清朝廷该怎么办啊?”
鬼子六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磕头说道:“二位嫂嫂,臣弟愚见,现今之计,臣弟以为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吴超越逆贼谈判裂土而治,让吴超越逆贼在关内称帝,我们大清朝廷在东北和蒙古立国,与吴逆并称二帝,分庭抗礼。以承认吴超越逆贼的帝位为交换条件,暂时先停止与吴逆贼军的战事,在关外积蓄实力,然后待关内有变之时,再提兵入关,收复失土。”
“这倒是个办法,可吴超越逆贼会答应吗?”慈安担心的问道。
“我们可以用罗刹人威胁吴超越逆贼。”鬼子六答道:“让我们的使者直接告诉吴超越逆贼,倘若他不答应我们提出的条件,我们就马上请罗刹人驻军东北,帮着我们大清朝廷保护东北,宁可冒着被罗刹人吞并的危险,也绝不向吴逆屈服。如此一来,吴超越逆贼只要是害怕与罗刹人直接接壤,就不会不考虑我们的提议。”
慈安盘算,片刻后才向旁边的慈禧问道:“妹妹,老六的提议,你怎么看?”
历来很有主见的慈禧难得迟疑了许久,然后才说道:“只怕吴超越逆贼一眼就能看穿我们的虚言恫吓,断然拒绝,或是将计就计,突然出兵东北,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我们就真的请罗刹人驻军东北,看他吴贼能怎么办!”鬼子六恶狠狠说道。
“老六,你疯了?”时隔多年之后,慈禧终于再次站在了自己的小叔叔吴超越一边,直接说道:“吴超越逆贼只想一统天下,未必想要我们的命,罗刹人不但想要我们东北,还不会介意要我们的命,你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罗刹人掌握?”
言罢,怕慈安被鬼子六动摇,慈禧又赶紧转向了慈安,说道:“姐姐,我认为和吴超越逆贼比起来,罗刹人不但更不可信,还更危险,我们如果把命运交托给罗刹人掌握,随时都有可能人头落地。而相反的,吴超越为了收买我朝旧人之心,倒是很有可能会善待我们和皇上。”
慈安缓缓点头,犹豫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先派人去和吴超越谈,看看能不能争取裂土而治,如果不能,我们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慈禧马上点头,赞同慈安这一意见,而鬼子六一是争不过两个嫂嫂,二是也很清楚沙俄方面不怀好意,便也勉强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这么办了,碰一碰运气吧。”
就这样,在明明还有机会扯虎皮做大旗的情况下,因为害怕被沙俄方面连皮带骨头吞了死得更惨,慈安、慈禧和鬼子六主动断了全面倒向沙俄的念想,派遣瑞亲王仁寿和大学士李鸿藻为使,南下赶往湖北与吴超越谈判裂土而治,妄图以承认吴超越帝位为条件,换取吴超越允许满清朝廷在东北和蒙古建国,继续与吴超越分庭抗礼。
结果也是凑巧,仁寿和李鸿藻离开盛京才过去两天,沙皇俄国派驻中国的新任全权公使热梅尼也来到了盛京,并在第一时间与鬼子六见面,还刚一见面就主动表示愿意派军驻扎东北和蒙古,帮助满清朝廷抵御来自吴军的进攻,还明确表示愿意调停满清朝廷与吴军之间的武力争端,帮助满清朝廷巩固在东北和蒙古的统治。
如果没有吴超越提前派人送来的书信,让慈安、慈禧和鬼子六明白沙皇俄国的狼子野心,或许热梅尼妄图把东北和蒙古划入沙俄势力范围的奸计就有可能得逞。但是对热梅尼来说很可惜,现在的慈安和慈禧对沙俄的忌惮已经远在对吴超越的忌惮之上,所以即便鬼子六有些动摇想要答应,慈安也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再加上慈禧因为某些事立场比较倾向于吴超越,站出来极力反对,热梅尼的企图仍然还是没能得逞。
最后,在慈安和慈禧的要求下,鬼子六只能是向热梅尼提出先解救天津之围再答应让沙俄驻军的要求,结果根本无力再在远东发起大规模战事的热梅尼当然不敢答应,只能是另用花言巧语哄骗满清朝廷答应驻军,满清朝廷与沙俄之间的结盟谈判也因此彻底陷入僵局,贪得无厌的沙俄方面也没办法抢占先机,提前把远东军队派到东北驻扎。
与此同时,吴超越这边也已经收到了仁寿和李鸿藻请求到湖北谈判的要求,在大概摸清楚了仁寿和李鸿藻的来意之后,吴超越思来想去,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是时候解决东北问题了,乘着盛京乱党对我们还抱着幻想,也乘着他们还不敢全面倒向罗刹人,赶紧出兵东北,以战促降,逼着盛京乱党向我们投降。”
“可我们的财政吃不消啊?”阎敬铭提醒道:“东南沿海的战事还差最后一点,一时半会收不税还得倒贴钱,西北那边又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们的财政收支早就是入不敷出,如果不是今年及时缴获了长毛在江宁的库银和黄金救急,我们早就得全部上街要饭了,那还再承担得起进兵东北的钱粮?”
说罢,阎敬铭还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按照我们的计划,马上又要发起援救琉球的战事,这场外仗要花多少银子,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这搞不好又是一个无底洞。”
“向洋人借外债,用我们的海关和盐税做担保,借钱打这场仗!”吴超越一拍面前案几,朗声说道:“再有,叫我爹在香港和两广借钱,向那些富商大户借钱!我就不信了,就凭我家现在的情况,还能向那些商人借不到这笔银子!借钱来打这一场仗,也打琉球那一场仗!”
仍然还是很凑巧,吴超越才刚下定了这个决心,还没等和赵烈文、阎敬铭等人商议向洋人借贷外债的具体细节,门外就传来了临时外交部长郭嵩焘求见的消息,吴超越顺口下令召见后,郭嵩焘很快就来到了面前,还一见面就向吴超越拱手说道:“镇南王,大喜,日本萨摩藩那边的情况,我们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臣下敢担保,我们这次有机可乘!”
“有什么好机会可以利用?”吴超越好奇问道。
“扶桑的萨摩藩内部也不团结,他们的家主岛津忠义被他父亲岛津久光当做傀儡,又被家臣西乡隆盛和大久保利通架空。”郭嵩焘微笑着说出了两个吴超越依稀有些熟悉的两个日本名字,又说道:“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清楚显示,岛津忠义对他这两个家臣十分不满,对他父亲岛津久光更是不满,只是畏惧实权在岛津久光和两个家臣手里,不敢发作而已。”
郭嵩焘的话还没说话,无数的缺德主意就已经浮现在了吴超越的脑海之中,让吴超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得意奸笑。8)